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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诚在策划一次逃亡。

    桂姨每个月初一都要去静安寺烧香，和所有善男信女一样吃斋念佛，阿诚从前只觉可笑，像桂姨这样阴毒残忍的人，居然学别人去烧香拜佛，他无法想象当那副恶毒的嘴脸拜倒在佛祖面前时会露出怎样虔诚的神色，他觉得无比讽刺。但现在，他感谢桂姨这个习惯。

    他算准了这个日子，准备了许久。

    他等桂姨一出门，把事先准备好的水壶拿出来，翻出积攒下来的碎饼干，小心翼翼地缝在衣服的夹层里，他翻到箱子底层，找出前几天从明楼书房偷的地图，因为自己不识字，计划着到大街上请人帮他指出孤儿院的位置，他就能走回孤儿院了。他想在孤儿院打一份工，养活自己，还有……孤儿院是他与亲生父母最后一丝联系，他盼着他们有一天回来找他……他这样给自己期望。

    他找准机会，翻过墙头，跳下来的时候摔了一跤，身上的伤口丝丝拉拉的痛，他爬起来，慌不择路的往前跑。他想着跑远一些，再远一些，他再问路。

    可是他失败了。他饿得全身乏力，腿脚软绵绵的，毒辣辣的太阳烤炙着他，他还没来得及打开水壶喝一口水，就昏倒在了一个路灯的路基下。

    巧的是，明楼的中学就在旁边。明楼发现了阿诚，把他带回了明公馆。

    明楼的书房里，阿诚低头站着。

    阿诚脸色苍白，头发遮了眼睛，又长又脏腻，显然很久没有打理，衣服又破又旧，已经是大夏天，阿诚居然穿着棉絮衣，而且明显短了许多，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买的。

    明楼看着眼前又瘦又小的阿诚，心里的火都快冒到嗓子眼了。

    他终于明白桂姨的种种诡异行为和阿诚平日里的不见人影。

    “阿诚，你不要怕，到底怎么回事，告诉我……”明楼语气轻柔，试图给阿诚一丝安慰，可阿诚一个劲儿摇头，小脸煞白，半天不说话。

    明楼面色阴沉下来。

    阿诚怕得舌头打结，支支吾吾地说，“我，我就是去外面晒晒太阳，一不小心睡着了……”

    这话说的像他平常都晒不到太阳似的，明楼按着他推测的那条线想下去，心里一阵一阵的寒。

    “这个时间你不在学校上课，跑去晒什么太阳？”

    说到读书，阿诚眼里起了雾气。

    “究竟发生什么，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你不解释清楚，”明楼把阿诚偷的地图拍在桌上，“我们明家的家法很久没用了。”

    阿诚浑身一颤。

    明楼看到他衣服鼓鼓的，眉头一皱，对一旁站着的仆人说：“把他衣服扒下来！”

    仆人应声上前，剥了阿诚的上衣，露出一身的新伤旧伤，阿诚浑身发颤，再撕开夹层，缝在里边的碎饼干撕拉掉了一地，阿诚心痛至极，趴到地上捡起来一个劲的往嘴里塞。

    明楼气得冒烟。

    “她不给你读书，不给你买衣服，不给你理发，还不让你吃东西？”明楼气得在书房走来走去，“我要告诉大姐，看看桂姨做的好事！”

    明楼打电话叫明镜回家，气急败坏地向她控诉：“那是个什么样的混账东西？把一个孩子这样折磨！十年，十年这样的虐待！当面一套，背后一刀！什么心肠好，舍不得自己的孩子出来低眉顺眼做下人，说什么已经送阿诚去读书，逢年过节叫阿诚穿一身干净出来应个景好叫我们放心，我从前问，您总是为她辩解佣人也有佣人的尊严，如今您看看，谎言，全是谎言！她当着我们扮良善恭顺，背后却使唤这么一个孩子做粗活、累活、脏活，不顺心了就对孩子又打又骂，还不给东西吃！”

    明楼把阿诚的衣服扯开，露出满身的伤痕，“大姐您自己看看，一身的伤，没一处是好的！十五岁了，大字不识，从孤儿院里抱养回来，就成了桂姨的小奴隶了，任她折辱，给她糟践？这样恶毒的妇人，我明楼是一天也看不下去！”

    明镜又惊又怒。

    桂姨在明家做工，十几年了，一向和善恭敬，没想到背地里却这样虐待一个孩子，还在他们面前撒各种各样的谎言来遮掩，明镜不免寒了心。

    明楼少有动怒，在明家，在大姐跟前向来和顺有礼，言听计从的。这一次，他做主了。他叫人把桂姨的行李收拾好，搁在大门口，等她回来就让她走人。桂姨回来，才知事情败露，腆着脸在公馆门口哭了许久，求大小姐原谅她。

    明楼给阿诚身上的新伤涂药，听着外面桂姨的哭声，火气直往外冒。他黑着脸出门，叫了一个下人出去告诉桂姨，明家不会支付她工钱，她再纠缠，就报警，告她虐待养子，告到她受审坐牢！

    明楼叫人放话给桂姨：“你要折辱一个孩子，你要虐杀一个人，我偏要他成才，成为一个健康人，一个正常人，一个受高等教育的人。不会辜负你抱养这个孩子的初衷。”

    桂姨听后，心灰意冷，哭哭啼啼地走了。

    明楼回到房间，看见阿诚坐在那里，红着眼眶，自己给自己上药。

    明楼心里一阵揪心的疼，叹了口气，走到阿诚身边坐下。

    “别动，我来。”明楼把棉签拿到手里，轻轻给他涂药。他抬起头看明楼，眼里闪着泪光。

    阿诚活的太卑微了。他的过去，孤儿院的时光太遥远，他记不清，但那也不是什么好的回忆。两岁左右被桂姨领养，也过了一段快乐的日子，吃的、穿的、用的都是桂姨亲自帮他买，明楼上好的旧衣服桂姨都不给他穿，桂姨私下说，她的儿子就算穿得差点，也是穿新不穿旧。可到了他五岁时，桂姨突然转了性，开始疯了似的虐待他。之后的十年，他都活在暗不见光的痛苦里，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睡觉，他常常想，死亡或许会是一件好事情。

    他所有的物质都来自施舍，所有的虐待都来自“恩养”，包括精神上的虐待。

    他不敢想象，有一天，会有一个像明楼这样的人，如兄如父，给他亲人般的关爱。

    “阿诚，往后，我就是你大哥。”明楼缓缓地为他涂药，神情严肃而认真，“有我明楼在，谁也不能欺负你，别说是养母，就是亲生父母也不行。”

    阿诚低下头，眼泪啪啪往下落。

    明楼察觉到阿诚身体的轻颤，心疼归心疼，还是忍不住要训诫：“男子汉，不要轻易掉眼泪。”

    “是，大哥。”阿诚小声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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